李云澈回到县衙时,已近晌午。差房里,捕快们三三两两地聚着,等着换班吃饭,喧闹声混杂着汗味与劣质酒气。他一言不发地穿过人群,来到王头那张油腻的桌案前。“回来了?”王头抬起眼皮,扫了他一眼,重点落在他空空如也的双手上,显然没期待他真能带回什麽凶犯或赃物。“怎麽样?就是一般的贼人闯空门吧?”李云澈躬身,语气平淡地汇报:“回头儿,现场查看过了。西风古物店掌柜确实是利器所杀,一击毙命。店内有翻动痕迹,似是寻找特定物品,但许多明面上的财物未失。初步判断,更像是寻仇或因特定物件引发的谋杀,而非普通劫财。”他刻意隐去了夥计提到的“楼兰”、“龙纹玉佩”等过於敏感和离奇的细节,更没有提那枚神秘的青铜碎片。在这个时代,过於惊世骇俗的言论,尤其出自他这样一个无足轻重的少年捕快之口,多半只会被斥为无稽之谈,甚至引来不必要的麻烦。他深知,有些秘密,只能藏在心底,探寻。“寻仇?特定物件?”王头皱了皱眉,显然对这种需要动脑子、可能还牵扯不清的案子不感兴趣。“那掌柜是个外来户,在这也没听说跟谁结下Si仇。至於什麽物件……谁知道那些西域来的破烂玩意儿有什麽名堂。”他不耐烦地摆摆手,“行了,既然没抓到人,也没丢官府的东西,就先这样吧。回头文书上就写‘遭歹人入室杀害,凶嫌在逃’,结案!”果然如此。李云澈心中并无波澜,这结果早在预料之中。官府的颟顸与低效,正是乱世的注脚之一。“是,头儿。”他应道,随即转身离开,将这桩在官方记录中即将尘封的命案,连同那枚碎片所承载的秘密,一同带走。……午後,轮值的空档,李云澈回到了他穿越後栖身的居所——城南一处租来的陋室,仅能遮风避雨。关上吱呀作响的木门,隔绝了外界的喧嚣,他才小心翼翼地从贴身的衣物夹层中,取出那枚用布巾包裹的青铜碎片。屋内光线昏暗,他凑到唯一一扇透进些许天光的木窗边,仔细端详起来。碎片不大,边缘不规则,断口很古老。材质确实是青铜,但sE泽b常见的汉代青铜器更深沉,隐约泛着一种奇异的暗蓝光泽,手感冰凉。上面的纹路只剩一角,极其JiNg细繁复,鳞片状的图案层叠交错,带着一种非中原传统的、充满力量感与神秘气息的美学风格。这绝非汉物。李云澈以他历史学教授的眼光判断,这纹饰风格,隐约与他在博物馆资料中见过的、那些从塔里木盆地古代遗址如小河墓地、楼兰遗址出土的某些器物有着遥远的相似X,但又不完全相同,似乎更为古老,或者属於某个未被记载的分支。“楼兰……”他轻声呢喃。这个名字本身就充满了魔力。一个曾经辉煌,却神秘消失在沙漠中的古国,为何它的遗物和名字,会出现在千里之外的涿郡,并牵扯进一桩命案?那夥计提到的龙纹玉佩、古文书,又意味着什麽?他将碎片紧紧握在手心,冰凉的触感似乎能穿透皮肤,带来一丝异样的感觉,但很快又消失无踪。他尝试回忆穿越前研究的那本古籍,里面似乎提到过楼兰王族掌握着某种与星辰、大地力量相关的“神力”,并以某种龙形或蛇形的图腾作为标志……但记忆模糊而零碎。看来,仅凭这枚碎片和残缺的记忆,还远远不够。他必须找到更多线索。……接下来的几日,李云澈利用巡街和休息的时间,像个幽灵般,悄无声息地在西风古物店所在的巷弄周围游弋。他不再穿着那身显眼的皂隶服,而是换上普通的短打麻衣,看起来就像个寻常的半大少年。他没有直接去打听命案,那样太引人注目。他只是在附近的茶水摊、食铺、甚至墙角根晒太yAn的老者那里流连,听着市井间的闲谈碎语陋巷听风。他买最便宜的粟米饼,默默地坐在角落,竖起耳朵捕捉任何可能相关的信息。几天下来,收获寥寥,却也并非全无用处。他大致了解到,西风古物店的掌柜姓古,为人低调,很少与邻里往来,但据说出手颇为大方,时常接济一些流落此地的西域商旅。还有人隐约提到,最近确实有几批陌生面孔在附近出现过,衣着打扮不像本地人,也不像普通的行商,眼神锐利,行sE匆匆,似乎在寻找什麽。更令他在意的是一个茶水摊老板无意中的一句抱怨:“……最近城里怪事多,前几天还有个眼生的,偷偷m0m0问我见没见过一个戴着斗笠、腰间挂着弯刀的怪人……啧,吓得我赶紧说没见过。”戴斗笠,挂弯刀?这装束,在汉地可不常见。就在李云澈思索着这条线索时,一天傍晚,当他再次绕到那条偏僻巷弄附近,准备离开时,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街角Y影里,有一个身影一闪而逝。他心中一凛,脚步未停,貌似随意地转了个方向,同时暗中观察。没有明确的跟踪,但那种被窥视的感觉,若有若无,挥之不去。有人在注意他?还是他太过敏感?李云澈没有回头,快步混入人流,消失在暮sE渐沉的街道中。但他的心,却沉了下去。看来,他的调查,已经触动了某条隐藏的线暗流急。无论是凶手,还是与楼兰有关的其他势力,可能已经开始留意到他这个“多事”的小捕快。涿郡的水,b他想像的还要深。而他,孤身一人,如履薄冰。他必须更加小心,也必须更快地找到突破口。那个年轻的夥计,或许知道更多。还有,那枚青铜碎片,它本身是否就是一个线索?第二章完